悠悠春风到小城

张敬忠的《边词》，自幼我便熟悉：五原春色旧来迟，二月垂杨未挂丝。即今河畔冰开日，正是长安花落时。

诗中的“五原”即内蒙古五原县。五原县与岢岚小城究竟相隔多远，我不知晓，也无意探究。只是，年年的春天里，站在犹自荒寒的小城里，总会轻声默念这首诗。

在我，此诗就是描摹岢岚春日景象的一幅“活画”。

岢岚的春天，是从《诗经》中缓步而来的“窈窕淑女”，叫满城“君子”从始至终处在望眼欲穿的揪心等待和追索中。“风雨送春归，飞雪迎春到”，在小城人民的理想中，年一过罢，春天应该即刻就从飞着雪花的娘家嫁入到和风微雨的婆家。事实却是：“春雨惊春清谷天”里的春、雨、惊、春几乎与漫漫长冬没有明确的界限。过年买下的羊绒大衣总是束之高阁，如若勉强加身，等待你的将是上天在你垂暮之年对你身体实施的“秋后算账”。“绿蚁新醅酒，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，能饮一杯无。”白居易诗里围炉话家常的温馨，在小城的春天里依旧是习之常见，并往往要持续好长时间。举目四望处，遍地是荒凉。衰草枯寂寂，树木铁青青。漫山苍黄无风景，风里飞沙如兽鸣……唯阳光一点点地红起来，唯河冰一点点地化开来，唯东风一缕缕地扬上来……

等到春的气息无需费力寻找而随处可见时，节令已经步入到清明前后。杏花首先在旁逸斜出的枝枝枝杈杈上悄然绽放，在明蓝的天空下，轻盈若仙子。春水汩汩，悠悠流淌，波光渺渺，风日旖旎。“杨柳风轻，展尽黄金缕”。远远近近的树头，轻浮慢铺着鹅黄嫩绿，如烟似雾。记得自己曾有感于这样明媚的春景，写了一首小词《望江南·春回小城》：举目望，满城春色明。桃杏不言影娉婷，烟柳初染湖正平，袅袅起东风。但，朋友，请不要对春天的回来报以过分的放心。因为，就在我怀着无比柔和恬静的心绪写完上面小词后的第三天，就又被抛进一种阴风惨凄，寒流倒戈的境地中。这有我的另一首小词为证：“微雨点点欺枕，风作浪涛涌。凭栏倚楼日间眺，闹纷纷一树杏红，明朝恐落尽。留待残枝空剩，枉自恼人心。”小城春日的天气就是这样反复无常。往往是等爱美的你心急地换上飘逸而单薄的春装时，一场突变的风云中可能还会降下零星的雪花。急转而下的气温会再次将厚绒衣甚至棉衣逼回到你的身上。

但春天，还是会在波折之中，一步步向我们走来，只是走得艰难曲折缓慢而已。就像蹒跚学步的孩子，即使走得令人担心，但我们绝不怀疑在不久以后的某一天，他会将直立行走这一人类由远古进化而来的技能运用到娴熟自如。

我常常由小城缓步而进的春程，想到小城缓步而进的发展步伐。

小城地处晋西北边陲，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，限于交通不便，长期处于闭塞状态，开放的现代文明无法到达，新鲜的血液不能输进，又加之矿产资源不是很丰富，人才大量外流，致使我们一直处在被国家接济的“困难户”行列。

平生没有到过几个大地方。足迹最远就是2013年的北京之行——带母亲医病。剩下就是省会太原，市区忻州。仅凭着瞬间而零碎的映象，先进与落后在对比之下立明。

从前置身于大都市的“洋气”面前，浑身“土气”的我不觉自惭形秽。

但是，最近几年，这种感觉逐渐消弥于无。因为，我和小城的面貌一天天地走出委顿，迈向高耸！在县政府县文联的大力倡导和支持下，在以田沁梅等文界领军人物的引领带动下，我们的小城卷起了一股读书热，岚漪书社、岚漪文苑两大文化平台，阵容在一天天壮大。“岢岚你好”“岚漪魂”两大档文化长廊里，写手如雨后春笋，不断涌现，佳作如百花齐放，姹紫嫣红。线上、线下的读书活动，诗歌朗诵活动，文娱活动，体育比赛，在庐阳书院，在正阳书院，在文体广场，在篮球场，在广场，在宋家沟频频举办。生活在小城里的人们，沐浴在文化的阳光雨露中，耳濡目染着浓郁的文气。灵魂正像蓄汁拔浆的糜谷，日益丰满，精神正像当风的旗帜一样，高高上扬，世气和风尚正像白桦，标直地站立，大有高插云天之势……